紙房是黔地一座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偶然機緣在紙房的土地中發(fā)現(xiàn)了黃金,因為開采金礦,紙房人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遷居鄰近的城鎮(zhèn)。世代務(wù)農(nóng)為生的紙房人為了融入城鎮(zhèn)必須做出改變:放棄農(nóng)民的種種習(xí)慣,努力蛻變成 “城里人”。少年周辛維目睹紙房人情物事的變化,有意無意地與這種變化保持距離,活成了紙房的“異類”。同樣格格不入的還有紙房唯一的哭喪匠道云老漢——寧愿放逐自己也不愿舍棄熟悉的鄉(xiāng)土。當城鎮(zhèn)化的潮流滾滾而來,勢不可擋,紙房如紙片般輕而易舉被裹挾其中,紙房人還能找到歸鄉(xiāng)之路嗎?
冉正萬,1967年生,貴州遵義人,中國當代實力派作家,“文學(xué)黔軍”的重要力量。獲貴州省首屆政府文藝獎、花城文學(xué)獎新銳作家獎,短篇小說《樹上的眼睛》入圍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其作品多取材于貴州本土民間文化,野性、神秘、傳奇、質(zhì)樸。代表作有《蒼老的指甲和宵遁的貓》《銀魚來》《洗骨記》等。
第一章 .................. 1
第二章 .................. 10
第三章 .................. 17
第四章 .................. 23
第五章 .................. 33
第六章 .................. 45
第七章 .................. 52
第八章 .................. 60
第九章 .................. 66
第十章 .................. 78
第十一章 .................. 97
第十二章 .................. 104
第十三章 .................. 112
第十四章 .................. 123
第十五章 .................. 128
第十六章 .................. 149
第十七章 .................. 153
第十八章 .................. 159
第十九章 .................. 181
第二十章 .................. 189
第二十一章 .................. 197
第二十二章 .................. 203
第二十三章 .................. 213
第二十四章 .................. 220
第二十五章 .................. 233
第二十六章 .................. 245
第二十七章 .................. 255
第二十八章 .................. 265
第二十九章 .................. 272
第三十章 .................. 282
第三十一章 .................. 289
第三十二章 .................. 300
第三十三章 .................. 306
第三十四章 .................. 315
第三十五章 .................. 323
第三十六章 .................. 337
第三十七章 .................. 348
第三十八章 .................. 356
第三十九章 .................. 361
第四十章 .................. 369
第四十一章 .................. 375
第四十二章 .................. 382
鄉(xiāng)村/城鎮(zhèn)、傳統(tǒng)/現(xiàn)代、財富/精神、固守/放棄……用這些范疇對《紙房》進行解說,已經(jīng)太淺表了,它其實是一部關(guān)于人類生活劇變之價值的詰問書、辯難錄。孔子仿佛化身為道云老漢,可是陽貨的力量已經(jīng)今非昔比;莊子似乎附體于少年周辛維,但他要面對的惠施不再是一個而是眾口。
——施戰(zhàn)軍(《人民文學(xué)》主編、評論家)
城鎮(zhèn)化的潮流滾滾而來,勢不可擋,紙房如紙片般輕而易舉被裹挾其中。像很多經(jīng)典作品那樣,故事只是一個外殼,作者勘察的是神性與人性的關(guān)系。神性消失,荒誕就不可避免。
——謝有順(中山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評論家)
游刃于現(xiàn)實和想象、嚴肅認真和夸夸其談之間,生活呈現(xiàn)和寓言性所指之間,冉正萬的《紙房》給我們建筑的是一個混雜著現(xiàn)實感和想象力的“陌生世界”,它經(jīng)由熟悉和熟稔進入,一路攀升,我們的閱讀經(jīng)歷種種曲折到達的卻是讓人驚艷的新穎。這部小說給我的啟示實在是太多了,我甚至以為它比它的寫作者冉正萬“更聰明”。
——李浩(作家)
雖然只寫了一個小山村,變化卻驚心動魄。作者冷靜的敘述,讓這種驚心動魄如戲劇般詭異。
——東西(作家)
熟悉的一切一去不復(fù)返,都是因為這里有黃金。 ——凡一平(作家)
小說浸潤著黔山秀水的神秘色彩。作者在暗示美的毀滅是對神性的褻瀆。雖然是一個讓人惋惜的世界,卻也是黔北小山村蕩氣回腸的史詩。
——王祥夫(作家)
山中發(fā)現(xiàn)黃金,山即非山,人即非人。世界進入了另一個平行空間,一切都要重新建立。但新秩序仍然建立在劣根性、倔強、偏見和局限性之上,古老的瘋狂的罔顧人道的律條。作者無疑是在跟自己、世界同時下一盤大棋,對立、較量、審判、和解、接引,往往不是基于審美,而是因為“此刻”的沉痛與沉默。
——雷平陽(詩人)
這部小說有股巫氣。貪婪和絕望、彷徨和哀傷、不屈不撓和揪心的愛情,被這巫氣重新命名,荒誕不經(jīng)卻又合情合理。
——胡性能(作家)
正萬的小說無一例外充滿了寓言性,于是擁有廣大讀者。正萬身上具有特質(zhì),那是泥土里的敏覺,當他來講大地上的變遷,比說書人講得都好聽?!都埛俊纷寱r光慢下來,更慢,甚至退回去,它實現(xiàn)了我們所有正在頓悟的人的夢想,以安寧之心憑吊故園。
——忽蘭(作家)
鄉(xiāng)土之于人的意義何在?時代的颶風究竟會把人吹向何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紙房》中,作家冉正萬也給出了自己的思考?!都埛俊肪劢怪袊l(xiāng)村的變遷史,書寫城與鄉(xiāng)的裂變、人與土地的離合,以一個虛構(gòu)的村莊微縮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鄉(xiāng)村的命運,以及被時代裹挾的人的命運。故土是每一個安土重遷的人耿耿于懷的心結(jié),而比起物質(zhì)上的失去,更讓人措手不及的是價值秩序的重塑。但作者無意去批判或者抗拒這種改變,而是直面并記錄大時代下的人們應(yīng)對變化時的復(fù)雜情緒,物質(zhì)生活的變遷史何嘗不是人的心靈成長史?因此,努力理解人性,在懷舊中超越,惆悵之余也留下希望。
壩子里熱鬧非凡,洋溢著激動和興奮,每個人嘴上都像裝了一個小喇叭,哪家搬了,哪家還沒搬,哪家搬遷時遇到好笑的事情,都是他們笑談的內(nèi)容。有人把豬崽抱在懷里,因為車廂里放不下,豬崽不老實,屙了他一懷的豬屎。還有一個人存放了十幾年沒舍得喝的女兒酒,卸車的時候把罐子打破了,氣得他雙腳直跳。這些事平時沒什么好笑的,可現(xiàn)在他們卻說了一遍又一遍,每說一遍都要哈哈大笑。其實這是一種集體性質(zhì)的表演,他們哈哈大笑的同時,心里隱藏著一去不返的悲涼。這一搬,就再也不回來了,居住了幾百年的熱土就要變冷了。似乎正是為了驅(qū)趕這種悲涼,他們才故意高聲大氣地說話,才要在暗中互相鼓勵,互相感染,用興高采烈的氣氛抹去內(nèi)心深處的創(chuàng)傷。
香溪比紙房平坦多了。在一片平原當中,一條小河潺潺經(jīng)過,依水而筑的房子不懈擴張,由最初的竹籬茅舍變成了車馬喧嘩的市鎮(zhèn)。平原的邊上是彼此相連的丘陵,那里面流出的水給人以神秘之感。平坦的大地上全是稻田,偶爾也有一兩處楓樹和竹林包圍的房舍。
香溪河上有一座石拱橋,橋上有四座石獅子,于是叫獅子橋。從紙房來香溪就要經(jīng)過這座橋,橋的這一頭是七八戶人家,另一頭是醫(yī)院和學(xué)校,再往前就是香溪鎮(zhèn)那條好幾公里長的大街。在橋的這一邊,沿著公路兩邊修了兩排房子,再把公路鋪上水泥,就成了一條新街。這條新街既是香溪鎮(zhèn)的一條街,又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上面把這里叫移民新村,可我們卻習(xí)慣叫它新街。
新房子一模一樣,兩層樓,一樓是門面,二樓是家。修房子的錢我們自己出,但建筑公司是上面派定的。修成一模一樣是為了大家不起分別心,指著門分配:這就是你家!好,你家就在這里了。住慣了單家獨院的人還不清楚這里面有什么區(qū)別,或者說大部分人都是糊涂的。第一天分好,第二天就記不清哪一個門是自己的家了,看上去全都一模一樣。兩頭的好辦,是第幾個門,從頭上數(shù)過去就可以了。中間的就麻煩了,也知道自己是第幾道門,可數(shù)著數(shù)著就糊涂了,老是數(shù)錯,錯上一次后,即使沒數(shù)錯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又錯了。
“哎呀,住這樣的房子,把腦殼都搞昏了!”
有一個從農(nóng)村出來的老干部,叫大家在各自的門口放一件自己熟悉的東西。這個方法很管用,很多人放的是鋤頭,這在城里人看來不可思議,所有的鋤頭不都是鋤頭嗎?可紙房人一看就知道,哪把是自己的,哪把不是,不用細看,僅憑手掌多年摩挲出來的釉光就知道。不但知道自己的,還知道哪一把是別人的。誰種莊稼是好手,憑鋤頭就能看出來。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但就像一家人,即便沒看到身影,僅憑一聲咳嗽也知道誰在那兒。
新家沒有設(shè)計豬圈牛圈,很多人的豬和牛又不能立即賣掉,沒有養(yǎng)豬和牛的人家也養(yǎng)有雞,在潛意識里它們也是家里的一員,是不好隨便丟棄的。于是一樓的門面就成了豬圈牛圈或者關(guān)雞的地方。豬和牛關(guān)在一起,牛不大吭聲,豬則幾乎整天都在叫喚,就像一個受到虐待的人喋喋不休地發(fā)泄自己的不滿。餓了要叫,聽見電鉆和電鋸的聲音也要叫。叫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牛馬市場。
樓下同時還是堆放農(nóng)具和雜物的地方。
搬家的時候,年紀越輕的人丟的東西越多,對那些似有用其實沒有多大用的東西,他們要么一腳踢開,要么假裝沒看見,或者干脆用斧頭把它敲爛。那些上了歲數(shù)的人恰恰相反,生怕落下什么東西,恨不得連蟑螂和跳蚤都一起帶走。地基上凡是能搬動的都搬來了。有個老漢不僅搬來了所有的農(nóng)具,還把磨盤和石碓窩也搬來了。磨盤是用來磨玉米的,已經(jīng)快二十年沒有用了。別人說他,到香溪后又不種苞谷,搬去干什么呀。他理直氣壯地說:“萬一用得著呢,到時候到哪里去找哇,反正搬去丟在一邊就行了,它又不問我要飯吃?!边€有人搬來石水缸,準備把它放在廚房。雖然用上了自來水,可總有停水的時候,平時把水缸灌滿,停個十天八天也不怕。哪知搬到香溪才知道一點用處也沒有,一口水缸少說也有兩噸重,再裝上水,就有三噸了,雖然這是預(yù)制板,不再是以前的木樓板,可總是讓人懸心,怕承受不起。新家廚房的面積很小,也就兩口水缸的位置,承受得起也放不下呀。犁鏵和釘耙之類的農(nóng)具,雖然挖礦以后就沒用了,但現(xiàn)在他們突然愛惜起它們來了,全都搬來放在樓底下,就像他們總有一天要把鋪設(shè)了水泥的街道翻耕種上莊稼。
在那些既有年輕人也有老年人的移民家里,為搬這些東西吵的架比一輩子吵的還多。年輕人罵年老的老牛筋,年紀大的罵年輕人不知甘苦糟蹋圣賢。有個老漢為了一個豬潲桶氣得喝了農(nóng)藥,喝下農(nóng)藥后眼淚汪汪地說:“好了,這下沒人管你們了,沒人當你們的絆腳石了。”如果不是及時送到醫(yī)院,為了這個潲水桶把命都搭上了。
不過,提起另外一件東西來,就不是可笑而是難堪了。
在紙房,不管身體好不好,上了五十歲就要給自己準備一副棺材,同時栽一根漆樹,每年用這棵漆樹割下的漆油一遍,到死的時候,棺材就會黑得發(fā)亮,埋在地下經(jīng)年不腐。在紙房時棺材放在后屋檐,平時看不到。香溪的新房子前后都沒有房檐,這可讓人為難了。如果房頂是平的,放在上面也可以,可修房子的時候為了好看,做的是尖頂,蓋的是琉璃瓦。一樓關(guān)了豬和牛不能放,客廳要安沙發(fā)不能放,臥室除了床沒有多余的空間也不能放——如果能放他們并不忌諱天天睡在棺材旁。沒辦法,只好將就放在門面外沒有房檐的階沿上。這就等于放在大街上,紙房人并不以為奇,見慣不驚,那些沒見慣的人見了,就像見到死人一樣恐懼。兩百來戶人家,一半門前有棺材,成了香溪乃至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風景。
鎮(zhèn)里的干部認為有損形象,叫他們放到別的地方。膽小的抱歉笑笑:“放哪兒???除非抱在懷里,可我抱不動啊?!蹦懘蟮凝b著黃牙,不懷好意地問:“是呀,是不雅觀,那放到你家行不?”
這些土頭土腦的富翁讓他們哭笑不得,香溪鎮(zhèn)上的老住戶叫他們“挖山佬”。
但“挖山佬”并不想一味地土氣下去。
以前在紙房住木瓦房,沒聽說過裝修這個詞,可搬進香溪后,卻都在說這個詞。就像以前問候“你吃了嗎”一樣,現(xiàn)在問的是“你家裝修完了嗎”。王光路和他女人到已經(jīng)裝修好的人家去看了看,回來后他女人見人就說:“啊咦,進屋就要換鞋??腿俗吡?,還要趴在地上用毛巾抹地板,我的天,這哪里是坐家呀,這是在當傭人!哈哈哈哈。”她還不習(xí)慣把那間最大的屋子叫客廳,也不習(xí)慣把房圈叫臥室,改不掉的習(xí)慣用語里又常常夾雜著新詞,聽起來怪怪的。
王光路參觀回來后決定自己裝修,他看不起那些裝修工手藝,說他們太毛躁了。他置辦了一套工具,心想自己裝修完了還可以去給別人家干,打算下半輩子以此為生。他以前學(xué)的手藝和裝修房子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又沒學(xué)過泥水工,他花了兩個月時間,不但沒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有些地方還沒法用。他沒敢聲張,晚上悄悄改,把雪白的墻壁砸開重來。
房子裝好了,他女人也當起“傭人”來了,只不過抹地板的時候悄悄的,一旦有人敲門立即把毛巾之類的工具收起來,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臉紅!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就打一串消解尷尬的哈哈。
冉光福說他不裝修,把水泥地抹光就行了,墻壁用石灰刷白就行了:“畢竟還是農(nóng)二哥嘛,腳水一腳泥的,整得那么堂皇干什么?!痹趧e人都快裝修好后,他卻集各家所長,把他的家裝得既漂亮又實用。
廣線在臥室該裝吸頂燈的地方裝了一塊鏡子,他說木板房睡慣了,突然之間睡在這么漂亮的房子里,心里發(fā)虛,會覺得是在做夢,夢醒后房間里的東西會不翼而飛。裝上鏡子,睜開眼睛就能認出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心頭的石頭才能落地。
聽了裝修工的花言巧語,大家都在暗地里爭豪斗富??刹⒎茄b修得越漂亮心里就越舒服。從沒有睡過墻壁這么雪白的房子,半夜醒來,會被白得發(fā)亮的墻壁嚇一跳。拉上厚厚的窗簾也感覺房間還是太亮了,總是誤以為白天到來了,可一看時間,啊呀,才半夜啊。半夜里一旦醒來就難以再入睡了,嘈雜的市聲無論多么豐富,也不如雞鴨貓狗的叫聲悅耳。以前的板壁稀牙漏縫四壁通風,現(xiàn)在緊湊得蚊子都飛不進來,睡在床上感覺喉嚨發(fā)緊,胸上像壓了塊石頭。有人第一次蹲在便盆上“哎喲”叫喚半天,怎么也拉不出來,太干凈了,比吃飯的碗還干凈,覺得拉在里面簡直是罪過。沒辦法,抓了把土撒在里面,這才把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辦好。這一切像并不嚴重的病,不用藥治也無藥可治,只好自我解嘲:
“這叫山豬兒吃不慣細糠!”
還有一個不習(xí)慣是買菜。在紙房的時候,提著鐮刀到菜園里去割就行了。現(xiàn)在則必須到菜市去買。懷著一種鄉(xiāng)下人總愛吃虧的心理,哪怕買一角錢的蔥也要討價還價,就像他們不是幾十萬握在手的富翁,而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窮人。那些賣菜的人很討厭這幫突然間冒出來的暴發(fā)戶,尤其是上了點歲數(shù)的婦女,她們付完錢后不但非要額外拿走一點才甘心,還氣沖沖的,為別人要了她的錢而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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