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一部小說,屬余松系列作品。小說內(nèi)容主要講述在一個歷史久遠(yuǎn)的村落(米堡)有一個宗族的祠堂(米祠),里面供奉著祖先和一些先人留下的記錄。米堡有個奇特的族規(guī),將死之人要被送入米祠,在那里和祖先親近、懺悔,從而被祖先接納,死后才能被抬出來在“歸宗臺”火化,安葬。米度因為重病將死被送入米祠,他一邊向祖先祈禱,一邊閑看先人留下的記錄,知道了米堡很多的歷史和秘密……
這部作品通過一個人講述了一部跌宕起伏的家族史,展現(xiàn)了家族中人與人內(nèi)心深處的糾葛與選擇。
70后中生代作家,自2018年相繼出版長篇小說《故鄉(xiāng)》、科幻小說《定制時代》等。其寫作展現(xiàn)了對人性、社會和時代的深刻洞察,尤其擅長探索人幽微的心理和當(dāng)下的生活議題。
第一章 米祠/001
第二章 米度/009
第三章 老米卡的瘋女兒/023
第四章 安排/031
第五章 米度的家人/045
第六章 米陀/055
第七章 婚禮/083
第八章 第三天/093
第九章 米普/103
第十章 死亡/113
第十一章 旅游/121
第十二章 恢復(fù)/135
第十三章 選舉/155
第十四章 洞/165
第十五章 夜訪/181
第十六章 申遺/197
無
小說家余松鄉(xiāng)土文學(xué)的“非典型”寫作——以“祠堂”為舞臺,上演一場關(guān)于人性的荒誕寓言。
一個人被外界宣判死亡,身陷困境,被棄置到一個密閉的環(huán)境里,他如何完成自我的重生與救贖?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微小個體在祖先的祠堂里一步步走向死亡,并以死重獲生命的神性與尊嚴(yán)的故事。故事背景雖然發(fā)生在歷史久遠(yuǎn)的村落,但作者依然在書寫與人息息相關(guān)的主題,有關(guān)于村莊、家鄉(xiāng)、過去的種種真相,是一部以個人視角窺見龐大家族史和幽微人心、人性的作品。
如果你也曾有過人生的困惑和低谷,米度的故事或許能給你力量。
炊煙燒起,米度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前幾天他還發(fā)愁自己的胡子,已經(jīng)長得快和米離的一樣長了,下面的還好,上面的也越來越長,原來根本就沒打算會有機(jī)會用上刮胡刀什么的,大家,包括他自己,都覺得他在祠堂里面能做的只有兩件事:吃飯,以及躺在榻上等待死亡的降臨。或許還有一件事,像在家里一樣,把勉強吃進(jìn)去的東西帶著淡綠色的胃液一起吐出來。當(dāng)時看來他活不過一禮拜,六七天時間,刮胡刀什么的壓根兒就用不上,等抬出去時再一起給他拾掇干凈。他摸著下巴上一寸多長的胡子。這些他都能忍受,就是沒有煙抽實在熬人,嘴里沒滋沒味的,沒有煙霧籠著,整個身子都覺得皺巴巴的難受。到了現(xiàn)在,這些似乎都被他遺忘了。
米度越來越睡不踏實,總聽得外面有動靜。剛睡著沒一會兒,有種奇怪的聲音在腦海里越來越清晰。他以為是在做夢,醒來后屏住呼吸聽了聽,那聲音就在門外,像是有人用鑰匙在鎖眼里轉(zhuǎn)動。他嚇了一跳,慢慢起身,那聲音停了幾秒鐘,又響起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猛地用拳捶了一下門,傳來唧的一聲。原來是只耗子。家里的谷倉柱子上應(yīng)該綁幾個玻璃瓶子,耗子就爬不上去了。耗子藥最好用,可會毒死奇客。他還是放不下家里的那些事,這個家離開自己怎么行呢?
幾天了,他嚼著從門縫下?lián)斓降拇髼顦浞屎竦娜~子,苦澀異常,難以下咽,讓他覺得更加干渴焦躁。昨晚他昏昏沉沉的,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喊了幾聲。誰呢?他努力回憶著殘留在腦海里的印象,不會是米加。是米征嗎?還是幻覺?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聞不到嘴里墨水的那股腥臭味了,只覺得嗓子緊得像被系上了一個死結(jié)一樣。老天,下點雨吧!可是這幾天都是響晴薄日的,連塊成片的云彩都見不到。這就是祖宗的懲罰嗎?難道我真的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一開始他還以為護(hù)祠的人有事忘了給他送飯,一直到晚上都不見人影。烏鴉那天叫得格外歡,是不是抱怨他沒給它們饅頭屑?現(xiàn)在米度連自己的吃食在哪兒都不知道。他倒希望有只烏鴉落進(jìn)來讓他逮到。那些烏鴉聰明得很,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詭計。有只確實落在墻頭,歪著頭、瞪著小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好像打算一旦他倒下了就飛進(jìn)來飽餐一頓。
第二天他醒來時門邊仍舊什么都沒有。他從門縫里用嘶啞的聲音喊著。除了驚起幾只烏鴉,聲跡皆無。第三天還是沒有人來送飯,就算是對自己在祠堂挖坑的懲戒吧,這也是應(yīng)得的。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終于明白了,這不是對他反抗的小小懲罰,自己將被餓死,就像他們對付米德那樣。
他的胃從第二天晚上就開始疼起來,到第四天連腸子都像攪在一起,汗珠從額頭、脖子連串滾落。他突然想起進(jìn)來時,米征給他縫在褂子里小指甲大的一小塊煙土。他的手開始像米陀一樣哆嗦起來,他用門牙咬開黑線,取出煙土含在嘴里,沒有什么特別的味道。嘴里的口水好不容易湊成一小攤,混著煙土的碎末咽下去,過了一會兒,胃里疼得更厲害了。他用手使勁壓著腹部,心里祈求祖先快點把自己帶走。
他又昏昏沉沉地在極度的饑餓和疲憊中睡去。好像平時一樣,他牽著自家那頭青背大牤牛,背著手走在前面,向水庫走去。天氣很好,天空是粉色的,云彩都是粉的,“是不是要下雨?”他手搭涼棚瞇著眼睛往遠(yuǎn)處看了看。然后他突然就到了水庫邊上,牤牛已經(jīng)被拴到那個木橛子上,低頭啃著貼地的青草,青牤子突然揚起頭發(fā)出一陣像鳥樣奇怪的叫聲,這就是只有將死的人才能聽到的那種聲音嗎?尖利、悠長,唧——呀——唧——呀。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虛弱得站不起來了,眼睛異常干澀,眼珠子像埋在沙子里,而且時常出現(xiàn)幻覺。剛剛就聽見一陣急促的砸門聲,砰砰砰砰砰。他費力地張開眼,那聲音猶在耳邊,側(cè)耳聽了聽,一片寂靜,米朝的狗也沒有叫,又是夢嗎?現(xiàn)在身體里的水分正被一點一點蒸出去,舌頭像被燙傷了一樣肥厚黏膩,胸口里像被塞了團(tuán)麻繩,一陣陣發(fā)麻,有時又突然使勁掙扎幾下,一口氣在嗓子眼那兒堵著。
自從收到黃錦帶,米度就每天都告誡自己,安心接受祖宗的安排,就算覺得有些事想不明白,那也是自己弄不清楚,誰又能把所有的事都想得透徹呢!人總是這樣,活著的時候覺得日子長得可以砍掉一半,可等到真被送進(jìn)了祠堂,又覺得生命虧欠自己太多,日子給得太少。有時候他想通了,心里覺得坦然一些,可多數(shù)時候還是想不通,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最后還是責(zé)怪起自己來。
有時候他也想到米贊,為這個堂親可惜。人活著就是為個臉面不是?死了也一樣,要給家人留點念想。連他都沒有法子為米贊辯解,生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這個道理米贊該懂??!
他更放不下家人,可惜自己以身待死,再也不能給他們什么關(guān)心了。好在死后會歸于祖先,和列祖列宗一起保佑家人,保佑米堡。
現(xiàn)在,米度終于意識到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這一輩子!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以這種悲慘的方式,難道這是祖先對自己的考驗?他怎么也無法壓制那些懷疑,就算是死亡的考驗吧,人總有一死,誰也躲不過不是。前些天他已經(jīng)寫了不少,還有什么要留下來的嗎?誰會看到呢?——除了像自己一樣終究要死在這里的人。他覺得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寫下來,想告訴杰杰自己多想他,告訴老伴兒這么多年受累了,告訴堡里人,米弗、米維有多混賬??墒乾F(xiàn)在自己連筆都拿不住,呼吸微弱得像個嬰兒,心臟一陣一陣亂顫。有時候他沒有饑餓的感覺,胃像被揉成了一個紙團(tuán)兒,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整個心里都空蕩蕩的,身體如同被鉆了很多小孔,能感覺到熱氣一絲絲地不斷向外發(fā)散。
門口是一只耗子嗎?黑乎乎的一小團(tuán),忽大忽小,在動。他揉了揉昏花的眼睛,那東西逐漸清楚了一些,是只耗子,只有半個巴掌長。“過來吧,過來。”他悄悄側(cè)過身想用顫抖的手拿起一只鞋,近在咫尺卻無能無為。小東西抖動著小鼻子嗅來嗅去,向前爬了幾步,又轉(zhuǎn)過頭向柜子爬去。算了,就算它爬到你鞋子下面也沒有力氣打死它。將死的人竟然連一只耗子都不如!
他又陷入昏迷中,感覺自己站在一片高地上,風(fēng)漸漸大起來,空氣里都是田埂上青草的味道。他緊了緊鼻子,再聞,還有一股潮濕的土灰味。天上突然陰云滾滾,電閃雷鳴,下起瓢潑大雨來,那雨勢他從未見過,即使九七年發(fā)大水時也沒下過那么大的雨。下了半天,雨頭也不見小,自己站著的地方,水漸漸漫了上來。天有點兒亮了,他放眼望去,整個堡子都被水淹了,只露出一排排的屋頂。他驚慌失措,不知道兒子和杰杰他們怎么樣了?四周都是白亮亮的水,一些黑色的巨大木頭漂在遠(yuǎn)處的水面上。二兒媳婦仰面漂在水里,圓鼓鼓的肚子上蹲著一只蛤蟆,他正要撿根樹枝趕走它,雨點突然變成了冰雹,足有鴿子蛋大小砸進(jìn)水里,嘩嘩響成一片。
幻象消失了,米堡的大喇叭又放起一首曲子。又有什么事?女高音剛唱了幾句就停下來,里面?zhèn)鞒雠拇蛟捦驳泥坂勐暎又人粤藘陕?,是米維。
“米堡的全體注意了,米堡的全體注意了,今天晚上,召開全體會議,每家出一個代表,晚飯后,七點到村部開會?!泵拙S連著播了三遍。米度記得前些天是開黨員會議,這又要開全體大會,按說只有像分地、修高速路這樣的大事才會開全堡大會。又出什么大事兒了?折騰吧!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遭報應(yīng)。
一會兒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密集的鞭炮聲。他想不起來又有什么事了。后街米什兒子結(jié)婚?九點整放鞭,這是米堡的規(guī)矩。原來堡里的對聯(lián)、喜字都是米度寫的,吃酒時也會和米弗他們一桌。人們對他的尊敬是默默無聲的?,F(xiàn)在還有人會想起他嗎?知道他將被活活餓死在里面嗎?祖宗,難道你們就不管管嗎?
他用盡力氣從榻上滾下來,仰面摔在地上,身體沒有任何痛感,可力氣已經(jīng)不夠他爬到牌位那邊。他就停在地中央,眼睛里涌起迷霧,光線變得五彩斑斕,他仿佛看見屋頂射下一束耀眼的光,一個個面孔浮現(xiàn)出來,一些人穿著古老的服裝。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老爹,他手里拉著一個戴著迎春花冠的小孩兒笑盈盈地看著他。
“來了?!崩系溃莻€戴花冠的孩子張著胳膊跑向他,是米一嗎?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迸赃叺拿淄蛹t光滿面,和一個不認(rèn)識的老頭兒站在一起,“這是你大太爺?!彼麄兛雌饋矶紱]變樣,又顯得很年輕,臉色紅潤,神情祥和,像是有說不完的喜事兒。光束變得越來越耀眼,那些人也發(fā)出閃爍的銀光,把祠堂照得和白天一樣。最后忽地一閃,光束慢慢收縮,盤旋著變得越來越小。人們向他招了招手,轉(zhuǎn)過身。他覺得另一個自己從身體里飄出來,沒有一點重量,飄進(jìn)將要收盡的殘光里,然后那光小得只剩下一個點,終于消失了。
就在米度死的那天夜里,米義的女人被送到縣醫(yī)院,產(chǎn)下一個男孩兒,雖然還有一個月才足日子,可也有五斤多,大夫說不打緊,在保溫箱里放幾天就沒事了。堡里人都說這孩子就是米度的魂魄化來的,不然怎么那么巧,早不生晚不生的,就生在他走的當(dāng)天晚上,早產(chǎn)還能活下來,就連米弗、米維都覺得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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