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干活的小保姆
雪蘭進了城，直奔勞動服務(wù)中介所。人家問她想找什么樣的工作，雪蘭想了大半天，說：“我想找一份保姆工作。”
雪蘭長得個子瘦小，沒多大力氣，但她從小就喜歡做家務(wù)。平時家里人下田干活，一日三餐全都是她幫著母親做的。
幾天后，雪蘭被介紹到一戶闊綽的人家做保姆。這家真是太有錢了，有自己的車庫，院子里還有一個游泳池。這家的女主人長得太好看了。
在這兒干了幾天，雪蘭發(fā)現(xiàn)了這家女主人有些不對頭。當著男主人的面時，女主人會讓雪蘭干這干那的，但是只要男主人一走出家門，女主人就會對雪蘭說：“你去看電視吧，這地我來拖?！毖┨m說： “我來就是下力氣掙錢的，你就是借給我仨膽，我也不敢去看電視呀。”女主人一把搶過雪蘭手里的拖把，笑瞇瞇地說：“你放心好了， 到月底，工錢一分也少不了你的?！迸魅诉€教給雪蘭如何涂眼影， 抹口紅，還把自己的衣服送給雪蘭。她不知道女主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有時，她剛把衣服放進洗衣機，女主人就過來遞給她
一本書，說：“我來洗，天太熱，去看會兒書吧。趁現(xiàn)在年輕多看些書沒壞處?！毖┨m問女主人：“大姐，是不是你嫌我干活兒不好呀？” 女主人笑瞇瞇地說：“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別瞎想。你快去看書吧， 我去廚房做飯。等會兒你大哥回來，你可別說是我做的飯。”
雪蘭開始有些急躁，可又不敢說太多。她輕輕推開廚房的門， 對女主人說：“大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女主人仍然是笑瞇瞇地停下手上的活兒，說：“你說吧?！毖┨m說：“大姐，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和我搶著干家務(wù)了，好嗎？”女主人說：“難道這有什么不好嗎？只有我倆知道。你大哥在，我不會和你搶活兒干的?！迸魅苏f完，就又忙著擰開水龍頭洗菜洗抹布。雪蘭說：“大姐，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樣？你再不說原因，我就想辭掉這份工作了。” 女主人聞言，一下子臉色煞白。她用幾乎是哀求的口氣說：“別走， 你千萬別走！”
雪蘭決定不在這里干了。她雖是個鄉(xiāng)下人，但她明白一個道理： 不能輕易占小便宜。你今天貪了小便宜，說不定明天就要吃大虧。當雪蘭把準備離開這里的打算說給女主人聽的時候，女主人可憐巴巴的樣子又動搖了雪蘭要走的決心。女主人一時也說不出挽留的理由，只是重復(fù)地說：“你別走，你別走?！毖┨m說：“要我留下可以， 但大姐以后不再搶著和我干家務(wù)活兒才行。除非大姐你說出搶著干活兒的理由?！迸魅讼肓税胩爝€是沒說出搶著干活兒的理由，只是說：“求求你，不要問我為什么，留下來好嗎？只要你答應(yīng)留下來，只要你答應(yīng)不再問我為什么，我從這個月起給你加薪?！甭犈魅苏f話的口氣，好像雪蘭只要答應(yīng)留下來，便是對女主人的一種恩賜。
女主人的話，反而讓雪蘭更加忐忑不安。雪蘭想來想去，決定
不辭而別。雪蘭把女主人送給她的衣服疊好放在床頭，又把女主人多給她的工錢也放在那些衣服上。此時女主人出去買東西去了，雪蘭把自己的日用品放在包里，剛要準備鎖門時，客廳里的電話響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跑過去拿起了話筒。電話是這家男主人的一個外地客戶打來的，說是過一會兒要來拜訪。雪蘭接完電話，趕緊打女主人的手機，但要命的是女主人已關(guān)了手機。再打男主人的手機，響了半天，也是沒人接。也許男主人正在公司里開會。平時男主人開會時，是不準員工接電話的。男主人是個做生意的，他的公司的前景越來越好，公司的規(guī)模已經(jīng)很像那么回事了。雪蘭心想， 做人要厚道，如果女主人中午趕不回來，客人來了撲了空咋辦？還是先把招待客人的水果洗好再說。
雪蘭這樣想著，又把包放回臥室。果真，女主人中午沒回來， 也沒往家打電話。男主人的那位生意上的朋友來了，雪蘭招待得非常周到。客人吃過雪蘭做的飯，臨走時把一個信封交給雪蘭，說是讓雪蘭轉(zhuǎn)交給男主人。并一再交代，千萬別弄丟，信封里是他欠男主人的一筆生意款子。
送走客人，按說雪蘭現(xiàn)在可以離開這里了。可是，她看看信封里裝的厚厚的一沓錢，又實在放心不下。雪蘭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最后，她決定等女主人回來后，親自把信封交到對方手里再走也不遲。一直等到天快黑時，女主人才回來。雪蘭說：“大姐你總算回來了。”雪蘭把信封交到女主人的手上，然后回到臥室，把包背在身上，她決定要鼓足勇氣，當面向女主人告別?？墒?，當她來到女主人面前，還沒來得及張口，女主人卻笑瞇瞇地說：“我早看出來了，你今天是要辭掉這份保姆工作，想悄悄地來個不辭而別，對吧？”
雪蘭很驚奇地問：“大姐是怎么看出來的？”
女主人輕輕拍了一下雪蘭的肩膀，說：“今天一大早，你就悄悄地做要走的準備，我哪能不知道？”
雪蘭說：“大姐，對不起，我在這里不干活白拿工錢，心里難受死了。你還是放我走吧?！?
女主人說：“你就是不想走，我也不會再留你了?！?
雪蘭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雪蘭說：“大姐，你和大哥多多保重。”轉(zhuǎn)身剛要走，女主人說：“等一下?！迸魅四贸鲆粡埍砀瘢?讓雪蘭現(xiàn)在馬上填一下。雪蘭一看，是一張招工合同表。女主人說： “我家那口子一直想找個細心善良、本性不貪的人來幫他處理公司的雜務(wù)。這個活兒很瑣碎，又累，找了好長時間也沒找到稱心的。今天總算找到了，這個工作非你莫屬?！?
雪蘭說：“大姐，我做夢都想有一份工作，可是我能行嗎？招工是要面試和筆試的?！?
女主人說：“你已經(jīng)交了一份非常優(yōu)秀的答卷?！痹瓉?，在雪蘭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來過三個小保姆了，但都被辭退了。一開始來的那個小保姆發(fā)現(xiàn)不用干活就能拿工錢，高興壞了，一點過意不去的意思都沒有。沒幾天，女主人就把她辭退了。第二個小保姆更有意思，不光不會搶著和女主人干活兒，還問女主人，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幫她鄉(xiāng)下的親戚再找一份這種不用干活的保姆工作？第三個小保姆倒是不像前兩個那么懶惰和貪婪，可還是沒過最后金錢這一關(guān)。
聽完女主人的敘述，雪蘭才明白，原來，今天來的那位客人是女主人早就安排好的，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經(jīng)得住金錢的誘惑。雪蘭問女主人：“你就不怕我把錢拐跑？”女主人不慌不忙地說：“你能
跑得了？早有人在外邊看著呢。以后在公司好好干吧，我不會看走眼的，到了公司可沒人和你搶著干活了。我們會根據(jù)你的表現(xiàn)給你加薪的?！?
雪蘭激動地說：“大姐，讓我如何謝你和大哥呢？”
女主人說：“要謝就應(yīng)該謝你自己。你要永遠記住，這個世道是公平的，好人是不會吃虧的。”
一面之交
我和李軍是多年的酒肉朋友。我們在一起時，除了喝酒以外， 是從不談生活中的任何問題的。那天，李軍又打電話讓我去喝酒。喝酒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酒桌上的幾個人我全不認識，李軍說這都是他的好朋友。當時，雖然李軍做了介紹，可我一個也沒記住他們的名字。看樣子，李軍本來是要向他的好朋友們隆重介紹我的，我沒讓李軍介紹，因為李軍這家伙動不動就把我吹成億萬富翁，好像我是開銀行的老板。我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幾張名片，順手分發(fā)給在座的每一個人，然后便天南海北地胡吹海侃，猛喝一氣。喝完，是李軍讓他的一個朋友開車把我送回家的。我當時迷迷糊糊地在車上睡著了，后來我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樓、回的家，又是如何搖晃著上的床，第二天醒來后，什么也不記得了。我當時沒想到，那個送我回家的人有一天會來找我。
那天我聽見房門像是被人敲響了，但聲音不大，時斷時續(xù)的。我從貓眼往外看，是個男人。我好像見過這個人，但又想不起在哪兒見的面，不過有一點我敢肯定：這個人和我并不是很熟悉。
我隔著門問他：“你找誰？”
他迅速說出了我的名字，說他是李軍的朋友。我只好給他打開房門，他說：“那天你喝多了，是我把你送回家的，你還記得我吧？”
出于禮貌，我只好說：“記得?！?
其實那天我除了在酒桌上把我的名片分給他，可能自始至終連句話都沒和他說過。
他樣子像是很急，也顧不得坐下，就那么站在我的對面，說： “我一直在打李軍的手機，可一直是關(guān)機，只好來求你了！”
我覺得這個人很好笑，我和他只不過一面之交，他竟登門來求我辦事，可我礙著李軍的面子，再加上他那晚送過我，便裝作很熱情地問他：“你要讓我?guī)湍阕鍪裁茨?？?
他馬上脫口而出：“你能借我十萬塊錢嗎？”
他真把我當作億萬富翁了！我連他姓什么都不清楚，他竟一開口就向我借十萬塊錢！也許他發(fā)現(xiàn)了我一臉的不悅，馬上解釋說：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因為到外邊打工，把我女兒留在老家讓我母親看著，不幸的是女兒被車撞了，撞壞了腎，急需換腎， 好不容易有人肯賣腎，可我手里的錢實在湊不夠。我借了一部分， 可還差十萬實在沒處借了……”
不等他說完，我就拿出手機，給李軍打電話，果真李軍的手機一直在關(guān)機狀態(tài)。會不會是李軍和這家伙聯(lián)合起來想騙我？為什么平時李軍的手機不關(guān)，現(xiàn)在卻關(guān)了呢？看樣子他還想做進一步的解釋，而我卻不耐煩了。我說：“我最近生意不順，真的沒有錢，不要說十萬，就是一萬我也拿不出來?！闭f完我就做出送客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悲傷地站在我的對面，眼睛久久地凝視著我，然后，竟有兩行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在那一刻，我?guī)缀醣凰难蹨I打
動，如果他再堅持用那種悲傷的眼神凝視著我，哪怕只堅持一小會兒，我可能就會答應(yīng)他的請求了，可遺憾的是他沒有再堅持下去， 他朝我客氣地點點頭，就走出我家的房門。
我再一次撥打李軍的手機，依然是關(guān)機。我要是知道李軍的家在哪兒，我一定會找到李軍問個明白，可我平時和李軍很少有聯(lián)系。我不安地坐在沙發(fā)上，坐了很長時間，也沒心干別的。這時， 我的老父親從外邊下完象棋回來，看我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就問我，我就把那個陌生人借錢的事說了。父親聽完，說：“我覺得這人不像是個壞人，他可能真的是女兒有病。你要想法再在朋友圈子里打聽一下李軍的家在哪兒住，然后你去找李軍問個清楚。”
我說：“我為什么要這么關(guān)心這件事呢？我和這個人只不過是一面之交?！?
父親沉吟片刻，給我講了個“一面之交”的故事。他說早些年有一個人去鄉(xiāng)下的親戚家喝喜酒，喝完回來后不幾天，又到另一個鄉(xiāng)下去做一樁小生意。他們一共去了五個人，吃飯的時候，飯店跑堂的小伙子進來倒茶水，小伙子對著他看了又看。當時這個生意人也沒在意，過了一會兒，生意人到院落里解手時，那個跑堂的小伙子跟過來，悄悄對生意人說：“你快跑吧，再不跑過一會兒就沒命了！”
生意人一臉不解地問：“為什么？如果是真的話那你為什么只告訴我？”
小跑堂的說：“前些日子你在親戚家喝酒時我們有過一面之交啊?！鄙馊俗屑毝嗽斶@個小伙子，這才想起來，那次在鄉(xiāng)下的親戚家喝喜酒時確實見過這個人。要是他不說，生意人是絕對想不起來的。生意人說：“我去告訴我的幾個朋友們，我們一起走。”跑堂的說：
“別！你不能回剛才的房間了，你必須趕緊離開這里！”
生意人想去告訴同來的幾個人，但又怕這個小伙子是和他惡作劇，那樣的話同來的朋友們就會笑話他了，再說大白天的會有什么危險呢？但小伙子還是很著急地催他，說：“你快走！快走！你要是不信，可以過一會兒再過來?！?
生意人只好一個人先走了。他在鄉(xiāng)下的街頭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好玩的地方。他越想越覺得那個跑堂的是在耍他，就再也不想在街上閑逛了。于是他回到了剛才的小飯店，進去一看，剛才吃飯的包間里血流成河，幾個同來的生意人全被人砍死了……
我問父親：“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父親看著我，半天才一字一頓地說：“千真萬確，我就是那個被救的生意人??！如果那時我沒有僥幸躲過一劫，哪有后來的你?。俊?
我明白了父親的意思，說：“這幾天我正在忙一筆生意，實在不能耽擱。過幾天我忙完了，一定會過問這件事的。”
三天后，我忙完了手頭的生意，找出李軍的手機號，我想問清楚：如果那個人的女兒真是有病，我就把錢匯給他。沒想到這次一打就通了。我把想法說了一下，李軍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其實當時他也實在是走投無路。剛好趕上那幾天我和老婆吵架，一氣之下我就在外邊混了一段日子。怕老婆找我的麻煩，我一直沒開機。他連續(xù)幾天里四處求人借錢，甚至也向幾個僅有一面之交的人借，因為他聽爺爺講過一件事，他的爺爺曾經(jīng)因為和一個人有一面之交而出手相救，才使那人沒有在飯店的包間里被生意上的仇家殺死。他爺爺說，一面之交是一個人命運中的緣分，所以，他才厚著臉皮找你借錢的，他是想碰碰運氣……”
我聽到那人的爺爺救人的事后猛地心中一動，問：“他爺爺救的
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李軍說：“他講，他爺爺救的那人眉毛間有個不小的黑痣……”
我來不及再聽李軍說下去。天啊，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太不可思議了，因為我父親的眉毛間就有一個不小的黑痣，那人的爺爺救的就是我的父親呀！我當即對李軍說：“你轉(zhuǎn)告那人，我馬上把錢匯給他！”
電話里，李軍沉默了，好久才開了口：“不用了，我也是出差回來后才知道的消息，他的女兒在兩天前就病故了。如果當時湊夠了錢，他的女兒就不會死了，唉！”
那一刻，我拿著手機，望著身邊的父親，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眼里竟全是淚水……唉，人這一輩子并不是誰都能有那一面之交的特殊經(jīng)歷的，那是由解釋不透的玄機促成的。如果我的父親和那個跑堂的沒有一面之交，這個世上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了。如果那天我能夠珍惜和那個送我回家的人的一面之交，也許他的女兒就不會丟掉生命。同是一面之交，人家當年救了我父親的生命，而我今天卻硬是沒能幫他救下他女兒的生命?？磥砣嘶钤谑溃f不要小看了這不起眼的一面之交。
